刑事犯罪如果发生在特定的时间,往往有不同的历史效果。日本近代史上格外离奇的阿部定(1905–卒年不详)事件就是个例子。
“2?26事件”
1936年2月26日,陆军少壮军官率领约1400名士兵,袭击了首相官邸和警视厅等地。首相冈田启介九死一生,大藏大臣高桥是清、内大臣齐藤实都惨遭杀害。这股部队打着“尊皇讨奸”的旗号,要求成立新内阁,叫支持他们的将领当总理大臣。他们占领国会议事堂一带官厅街达四天之久。这就是有名的“2?26事件”。其结局虽然那支部队被定性为“叛军”,发起者17名少壮军官被处死,以皇道派的失败而告终,但统制派“出色”地利用了这个事件,一时间内阁几乎成了唯军部命是听的傀儡。国内向外侵略的声浪甚嚣尘上,平民百姓处心有余悸的惶恐氛围之中。
“阿部定事件”
就在这年的5月,日本发生了一件离奇的案件,那就是“阿部定事件”——32岁风尘女子阿部定将情人窒息致死后,割下了他的生殖器带着逃跑了。有人评论说,阿部定的出现就像满天乌云的天空突然出了太阳。人们兴奋啊,笑啊,放松啊,简直就把阿部定当成了救世主一般。据说是这样的逻辑——面对象征男性暴力的“2?26事件”,小小弱女子阿部定居然敢将男子汉的象征切掉,这显示了对暴力的否定,对爱情的一往情深,是给正在向战争全力疾驰的军国日本一记响亮的耳光。不过,当事人阿部定才不管什么“2?26”不“2?26”呢,也不管它的行为给社会带来了什么,她关心的是她自己的性爱生活。
发案的经过
从这年5月15日起,东京荒川区尾久1881号“满佐喜”艺妓院的“橘梗房间”里,住进了一男一女。18日早上8时左右,女子说是去买水果外出却一去不复返。而男子则迟迟没有起床。到了11时女佣感到事有蹊跷,偷偷到那房间外一窥视,发现那男子已经死在棉被中了,于是赶紧报案。
经勘查现场,发现那男子是被一条丝绸腰带勒死的,他的脸上还盖着毛巾。床单上用楷书写着:“仅仅定吉二人”,字体大约有8厘米见方。男子的左大腿部也有用血写的“定吉二人”的字样,左胳膊上有用刀刻上的“定”字。不仅如此,尤其耸人听闻的是,男子的阴茎连同睾丸一起被用刀挖走了。现场鲜血淋漓,令人恐怖。一时间,人们还以为一定是什么江洋大盗作的案呢。经查实被害男子是中野区一家名叫“吉田屋”的鳗鱼料理店店主、42岁的石田吉藏。逃跑的女子32岁,伪名叫做田中加代,其实她就是后来出了名的阿部定。
阿部定身世
阿部定原本是位可怜的姑娘,15岁即被一个坏大学生夺去了少女的贞操,18岁被卖去当艺妓,并成了卖身的娼妓在各地游荡。事件的受害者石田吉藏,是阿部定接待过的客人中床上功夫最好的,完事后还给她温柔地按摩。但是石田吉藏却是个性变态者,有受虐癖,喜欢在性交高潮时被对方勒脖子,一直勒到几乎窒息。而阿部定也觉得好玩,每次都是用一根带子紧紧勒他的脖子。案件发生时,就是因为石田吉藏半开玩笑地说:“你勒吧!干脆把我勒死算了!”于是阿部定就用力勒并且没有松手,没想到竟然把石田吉藏给勒死了!
阿部定出生在一个制造榻榻米的家庭,兄弟姊妹八人,阿部定是四女儿。她的家庭经济状况并不坏,还用有十多个雇工呢。只是家里的众兄弟姊妹没有一个太平,不断地出事情。父母不愿意让阿部定看到这些,便给她一些零花钱叫她到外面去游荡。阿部定的失身就是在这个情况下造成的,而一旦失身则覆水难收,她又和社会上的一些不良少年勾搭上了。阿部定的父亲说你既然这样喜欢男人,就把你卖到妓院去吧!她18岁时就被以300元的“前借”送到了横滨的一家妓院。其后,阿部定辗转横滨、富山、大阪、名古屋各地,一直从事着皮肉生涯。31岁时阿部定结识了某中专校长,32岁时她到“吉田屋”鳗鱼料理店当女佣。
在“吉田屋”,她就和店主石田吉藏勾搭上了,后来被别的女佣及石田吉藏的老婆发现。于是他俩就出去厮混,说要分手又恋恋不舍。就在这个情况下,发生了石田吉藏致死事件。
判刑的前后
阿部定被逮捕后,她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最后她被以“杀人罪”判处6年徒刑。
1941年,阿部定以“模范犯人”的身份从枥木县刑务所出狱。出狱后她在东京隐姓埋名,并且结了婚,靠劳动过活。然而,阿部定事件被社会上大肆渲染,她被贴上了“妖妇”、“魔女”、“猎奇事件”的标签,新闻媒体和一些文艺人员将她平静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战后一时间,图书、电影、戏剧等各种文艺载体纷纷出笼,将她的事情添枝加叶地渲染,将她描绘成十恶不赦的色情和恐怖的女魔。阿部定来之不易的婚姻被破坏了。她悲叹“我想重打鼓另开张,世间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漠呢?”其后,阿部定就又开始了做女佣、女演员、吧女、旅馆老板娘等颠簸不定的生活。
1947年11月,著名无赖派作家坂口安吾和阿部定见面谈话。谈话内容登载在文艺春秋社月刊杂志《座谈》上。当时,正是阿部定起诉淫秽书籍《昭和好色一代阿定色忏悔》之后。以一篇著名的《堕落论》正面否定传统道德论的坂口安吾,对阿部定赋予满腔的同情,她认为阿部定“并无刁泼,是一个性格温柔,最具女人味的女人”,他主张应该让阿部定回到平静地生活。坂口安吾在给犯罪学者浅田一博士的信中说:“石田吉藏死于性虐待的高潮,二人的爱情世界至高完美,完全没有犯罪性。”
阿部定和坂口安吾见面后,又开始了忽而真名、忽而埋名的平凡弱女子的生活。
阿部定事件当时轰动全日本,在战后也一直没有离开舆论媒体。
阿部定在被捕后曾说:“那是最可爱最重要的东西,如果就那样入棺,他老婆会触摸到的,可我不想让任何人触摸到。”“我干的事,是彻底迷上男人的世间女人常有的事,只不过,她们没有做而已。”坂口安吾曾问过阿部定:“你一生有过几次恋爱?”阿部定定回答“只有一次,就是这个石田吉藏。32岁才恋爱,也许可笑,不过有些人连一次恋爱也没有就死去了呢!”阿部定将情人的男性生殖器切割带走,并在尸体上写字、刻字,表现了一个享受不到真爱的可怜女人对爱的极端占有欲。
阿部定既有其淫荡的一面,但也有其可怜的一面。她是被侮辱、被损害的人,她享受不到灵肉一致的真爱而对此执著到极端乃至病态的程度。其堕落的根源不会和她15岁就被坏学生夺取了贞操无关。可以想见,在她沦为男人们泄欲工具的卖笑生涯中,她偶然遇到认为可以引为知己的人,体会到真正的男女之情,她也要追求自己美好的真爱,但是不考虑她的方式如何,于是阿部定在日本被套上了“妖女”等头衔。这里除了阿部定追求爱的方式过于极端离谱而外,也显示出日本人对一个被侮辱被损害的人较少有怜悯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