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午兵变时的驻朝清军
朝鲜对中国表面恭顺、里外不一,暗藏机锋、从中渔利,这是大清国“总理”恭亲王奕的看法。他在奏折中一针见血地写道:“朝鲜于上中国文件,居然自行抄给美国,全不隐避,窥其用意,其所谓求中国保护者,并非尽出真忱,不过欲借中国为卸肩地耳。”
1866年和1871年,朝鲜与入侵的法国和美国舰队分别发生冲突,史称“辛未洋扰”和“丙寅洋扰”。两次“洋扰”事件,将朝鲜的宗主国大清国推上了左右为难的尴尬境地。法国、美国都要求中国发挥宗主国的优势,对朝鲜施加压力,一则是希望朝鲜在传教、通商方面“更加开放”,另一则也希望能获得相应的赔偿。但大清这个宗主国,其实对朝鲜内政外交的影响力并不巨大,至少不十分直接。
朝鲜一贯高举着正统儒学义理的大旗,清廷正在实行的改革开放(洋务运动),在奉行闭关保守政策、有着浓烈“中华情结”的大院君看来,就是彻头彻尾的“修正主义”,也反衬了朝鲜孤守义理的悲情。何况,朝鲜已经用鲜血“捍卫”了自己的信念,取得了战胜法、美强权的“伟大胜利”。大院君在战胜法国之后,下令在首都汉城树立了一块“斥和碑”,碑文为“洋夷侵犯,非战则和,主和卖国”短短12个大字,不仅令朝鲜内部主张开放者不敢出声,也使清廷无从规劝。
朝鲜方面,依然延续一贯的谦恭态度,请中国以宗主国身份,对列强进行严正交涉。朝鲜拒绝列强通商的主要理由,正是其作为中国的藩属,不能单独对外缔结条约,且小国寡民,缺乏富余商品和足够的市场参与国际贸易——这与清廷早年自认“天朝无所不有”正好相反。一方面是实际上的“自主”,一方面是出事之后由中国出面善后甚至埋单,谙熟韬略的大院君,几乎将各大国玩弄于股掌之间。
在两难处境中,清廷继续奉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鸵鸟政策。清政府耐心地告诉法美,朝鲜虽名为属国,但“中国向来听其自为主持”。同时,也告诫朝鲜,凡事“自行处理”。这种琉璃蛋般的鸵鸟政策,令列强与朝鲜都难满意,中国在朝鲜问题上的权威性不断削弱。同样的政策,也令中国在琉球、台湾问题上处处被动,越想韬光养晦,越是被人得寸进尺不断逼迫。
1873年9月,朝鲜江华岛守军再度与“测量航道”的不速之客、日本军舰云扬号发生冲突,日军随后攻占炮台。事件之后,日本照例与中国进行交涉。中国继续鸵鸟政策。这正中日本下怀,日本将中国撇在一边,与朝鲜订立《江华条约》,条约开宗明义指出:“朝鲜国自主之邦,保有与日本国平等之权。”大清国不敢理直气壮地行使宗主国的威权,后果逐渐显现。1879年,日本强行吞并了琉球国,大清国颜面扫地,朝鲜更是离心离德。不得已,中国开始大幅度调整朝鲜政策,一方面是帮助朝鲜建立与列强的条约体系,以国际势力的均衡制约来维持朝鲜半岛的现状,“以夷制夷”;另一方面是加强宗主国的权力,借朝鲜内乱之机,向朝鲜派驻军队,随后命令袁世凯统管朝鲜事务。
清廷既想维护宗主关系、又想“以夷制夷”,这一思路在建立条约体系的过程中并不顺利,美国坚决反对在条约中加入“朝鲜是中国属国,但内政自主”的条款。无奈之下,只能采取变通做法,在条约签订之后,以朝鲜国王的名义给美国总统发送照会,声明“属国自主”的内容,但这样的单方面声明,其在国际法中的地位和效力大成问题。
“壬午兵变”起义士兵与日本人交战情景
1882年的“壬午兵变”中,大清出兵“维和”,将侵夺了国王权力的大院君逮捕回天津软禁。从此,中国开始在朝驻军,重申“朝鲜永列藩封”,获得领事裁判权和海关监管权,帮助朝鲜训练新军、开展“洋务运动”,加强了宗主国的权力。中国还像列强一样,在仁川等港口城市设立租界,大批华商开始进入朝鲜。随军驻扎朝鲜的张謇,提出了《朝鲜善后六策》,主张废除朝鲜王国,设置郡县,纳入中国版图;朝鲜大院君也秘密建议,中国应效仿元朝,在朝鲜设行省、派监国。李鸿章看了张謇的建议,痛斥其“多事”。
最终中国依然采用将朝鲜问题国际化、中立化的“和平发展”政策,吞噬了自己本来充裕的外交回旋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