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早城
在笠置山一战中战败的后醍醐天皇一派大多都被逮捕了,以当年承久之乱为例,将天皇流放到隐岐岛,由佐佐木道誉管理京都的治安。在平息动乱中功勋卓著,镰仓御家人中位居笔头的足利家年轻领主足利高氏从京都回到了镰仓。但是,这仅仅是一场大乱的序章,而这次大乱的主角,就是足利高氏。
当年4月,高氏在京都得知了楠木正成再度出山的消息,后醍醐天皇的皇子大塔宫护良亲王也奉旨起兵了。足利高氏在一族的评定会上找来了了解公家内情的上杉宪房。
“大塔宫是一个怎样的皇子呢?”
上杉氏在足利家臣中是属于外戚。因此,在评定时居于足利家内戚座位的末席;但同时,由于上杉氏是高氏母方的家老,实际上已经拥有了与高氏的家臣并列的地位了。足利家的当主,世世代代都是由北条家嫁过来的妻子所生的儿子继承,不过由于足利家嫡男的早夭,故而庶子高氏得以继承当主之位。而足利高氏也就成为自祖父家时暴死以来唯一一个拥有北条氏以外母亲的领主。
先把前面说的放一放,还是从上杉宪房的回答开始说。
“大塔宫早年在比睿山出家。在动乱时期,天皇为寻求援助,逃出京都上了比睿山,但实际上去比睿山的是个假天皇。后来这个假天皇被识破,大塔宫也被迫逃出比睿山,后来他们流浪到吉野定居下来,向各地发出倒幕的旨意,在他的身后是各大寺社,他们可能会为了后醍醐而成为我们的对手。”
“那么说来,大塔宫既是皇子,也是和尚。”
在场的人大都很惊讶,近年来,公家的势力日渐衰弱,已经不可能恢复从前的辉煌了,这次后醍醐的动乱如此轻易就被弹压下去就是明证。但如果对手是寺社的话就完全不同了,最近寺社的势力成长得很快,又有钱又有人。大家都认为,站在护良身后的比睿山和高野山的势力可不是像后醍醐那么容易被击败的。
足利高氏带着一族们再度上京,这次是要在千早城与楠木正成的军队正面交锋,千早城易守难攻,两侧是很陡的山崖,中间则是狭窄的山道,即使有十万之众也难以施展,两军不久就陷入胶着。
从关东而来的御家人担心所带的食粮不足,于是便带着稍稍立下军功就去请赏的想法出阵了。当这些为了寻取功名的突击者们出现在千早城的面前时,城里毫不留情的落下了巨石,攻击部队不是被砸死就是掉下山崖,幕府方被击败了,损失了很多部队。
“对方人数这么少,实力相差太大了,幕府的统率能力虽然不行,但是看来他们不久就会自己灭亡了。”在远处扎营的高氏遥望着千早城方向感叹说。
不久,楠木军便陷入的孤立无援的状态,护良亲王向各地发出的旨意并没有收到效果,此时可以对抗幕府的势力并不存在,所以护良当初设想的各地并起,呼应楠木正成的计划破产了。
足利高氏在确认了战况陷入胶着后,单方面回到了镰仓。
叛旗
足利高氏被激怒了,对他这个被托付了国运的大将,居然还要把妻儿作为人质送往镰仓。当时,镰仓宰相北条高时恳切地对高氏说杀死后醍醐天皇的大任就拜托给他了,而直到临近出阵的时候,却向他提出了人质的要求。
“请忍耐一下吧,您是源氏的嫡宗,是拥有统领武士身份的高贵之人啊。”
这句话是家老高师直流着泪说的。足利家是清和源氏的嫡流,自负比北条家还要高贵,足利一门都以此为荣。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警卫兵的声音:“这是军议的地方,请您回去。”,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高氏的母亲清子走了进来。
“治部殿,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就把妻儿作为人质送出去吧,剩下的事就都交给母亲我来。这是实现足利家世世代代愿望的最好机会。如果按你现在的想法去做的话,你认为你就能坐上征夷大将军的位子吗?”
在母亲威严目光的注视下,参加军议的一门众全部都不敢说话了。刹那间,大家的目光同时都注视到了当主高氏的脸上。这是对北条家的谋反,但这次足利高氏出阵所带的部属,除了足利本家以外,还有大量的镰仓的军队,如果谋反的话,根本没机会打倒六波罗或是镰仓。愤怒的高氏听了母亲的话以后,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元弘三年三月二十七日,将妻儿留在镰仓的足利高氏出发了,总兵力约三千人。途中,三河的足利一门细川,吉良和今川在听说了人质事件后,先后表示将跟从高氏谋反。之后,大军进驻尾张与北条的一门名越氏会合,并在四月十六日到达了京都六波罗。
此时,高氏的心意已决,他秘密向后醍醐天皇送去密使,求得了讨伐北条氏的懿旨。作为一军的总大将谋反,这是以前闻所未闻的事。
“殿下,名越大人来参加评定了。”
高师直带着名越走了进来。
“哦,尾张守大人,出阵的计划怎么样了?”
名越高家脸上带着高傲的笑容,对高氏说:“这样,我的军队在四月二十七日往八幡山崎方向,治部大辅大人的军队就往西冈的方向去吧。”
“知道了,有尾张守大人在,这次战斗赢定了。”高氏苦笑着说出了这么一句并非出自本心的敷衍之词。
四月二十七日,求战心切的名越高家很早就带着本部七千人前往八幡山崎了。而此时的足利高氏却故意推迟了他的五千人出发的时间,当他离开驻地的时候,名越军已经开始与后醍醐方的结城,赤松,千种联军发生激战。本来应该以援军身份出现的高氏部队,却在桂川以西停下来,静观双方的动向。开始两军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但血气方刚的年轻大将名越高家亲自冲上前线指挥,被赤松军用弓矢射死。这样,胜负已分了。
“好,走吧!”
得到了名越败报的足利高氏向全军发出了进军的指示,目标是山崎后面的丹波筱村,跟随着高氏的军队中,很多是由于主将名越高家战死,而从战场上逃回来的六波罗军队。
到了丹波筱村,足利高氏向全军宣布了投向后醍醐一方的消息,“御旨在此,命令源氏的头领讨伐朝敌北条伊豆守,大家都要有这个觉悟!而斩杀朝敌的大将,就是我高氏!”
得到源氏的大将起兵的消息,近邻的各豪族马上行动起来,第一个来的是当地的久下时重的军队,时重的军队的旗印上写着“一番”的字样。
“那个……是什么?” 高氏找来了高师直。
“我曾经听说,源氏的赖朝公在伊豆起兵的时候,久下的祖先久下重光前来依附,并且勇猛作战,赖朝公说如果取得了天下,第一个要恩赏的就是久下重光,因此就在旗印上写下了“一番”二字以作为证据。后来,久下的旗印上就出现了“一番”二字。”高师直这么对高氏说。
这个吉兆使得众人十分激动,慢慢的,各地的军队相继来到,足利军迅速膨胀到了二万三千人。
六波罗陷落
足利高氏在丹波筱村率领全军攻向六波罗,五月七日,时间是上午四点。大军安静地行进着,并不是像大战在即的样子,这种无声的静默比喧闹声更可怕。
来到了筱村之外,高氏停下马来,他听到在落满枯叶的森林之中有铃声传来。
“好,让我在这里祈求战斗的胜利吧。”
他带着弟弟直义,以及高师直,上杉宪房,来到了这个小小村庄的神社里。
“这么个小神社,不知道是供的什么神?”
实际上,这个神社供的是河内国的誉田八幡,叫做篠村八幡宮。
“哈哈,真是奇遇阿,在这里居然遇到了八幡大菩萨!”足利家的祖上是被称为八幡大菩萨化身的八幡太郎源义家。
大军逼近六波罗,觐见完后醍醐的高氏听说了千种忠显和赤松则村两军的活跃,足利军与从京都向东开拔的六波罗军展开了冲突。足利军中闪出一名武士,朝着六波罗军队大喊:“我是足利的家来,设乐五郎左卫门!六波罗军里谁来与我一决胜负!”喊出了单挑的话,有这种勇气的武士在敌我双方都是有的。
意外的是,六波罗军中出来的是一位老者,“我是六波罗奉行之一,常年担任书记一职的斎藤伊予守玄基,现在以刀代笔来捍卫此处,一决胜负吧!”
足利家的武士们都认为由于年龄上的差异,双方的胜负很明显。谁之打起来以后却慢慢陷入激战,双方从马上打到马下,最后设乐凭借力量压住了斋藤,割断了他的脖子,而斋藤从下面用刀向设乐的腹部连捅三刀,双方就保持着这个样子同归于尽了。
在两位勇者的战斗后,两军展开死战。拥有优势的足利军向徐徐败退的六波罗军展开一波又一波的进攻。眼看胜负渐分,在六波罗御所的六波罗探题北条仲时不得不带着上皇和天皇,想向镰仓方向突围。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仲时带着手下的残兵败将,全部陷入了敌人的埋伏之中。六波罗军数次组织冲锋,都被足利军击退,最终全体切腹自杀。战场顿时化为了一片血海,只剩下呆若木鸡的上皇和天皇站在中间,久久不能言语。
浮島が原
就在六波罗陷落的数天前的元弘三年五月二日晚,镰仓的足利家发生了一场异变。足利高氏的儿子千寿王躲开了名为警卫实为监视的卫兵的眼睛逃走了,这可以说是足利高氏谋反的明证。从幕臣那里得知了此事的北条高时,向六波罗送出使者,告诉他们高氏有谋反的企图,命令将其逮捕。但是一切都晚了一步,这在前一回已经介绍过了。
高氏的母亲上杉清子也得知了千寿王要逃走的传言,当天晚上,一个人躲过了卫兵,出现在千寿王和高氏的妻子登子的面前。
“你是谁?!”登子举起了放在屋子一角的长刀。
“请勿惊慌,我是少爷派来的属下纪五左卫门,奉少爷的命令,要将您和千寿王送去安全的地方。”其实这个纪五左卫门是上杉清子所派来的上杉家的人。他在上杉清子那里领到了“说是奉了足利高氏的命令”的严命。
“你胡说什么?!门外的卫兵都是我北条一族的精锐,哪里还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呢?”登子是北条一族赤桥家嫁过来的,然而作为最为执权的亲戚,她并不知道高氏谋反的消息。
“请听好了,少爷在京都以源氏头领的身份举旗,讨伐镰仓的朝敌,因此千寿王的性命很危险了。”
登子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她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吧……就按你说的吧……”
听到了这句话后,在纪五左卫门的指示下,登子与千寿王在随从的陪伴下消失在了黑暗中。
另一方面,从镰仓出发的使者长崎勘解由左卫门与诹访木工左卫门一行人来到了骏河国的高桥站,在这里他们见到了从京都会来的早马,从而得知了极坏的消息:幕府主力名越军全灭,足利高氏谋反,正在进攻六波罗。长崎和诹访慌了,立刻陪同早马返回镰仓。
正在他们翻越箱根的时候,遇到了一群奇怪的修行者。在饱经风霜的修行者中,混杂着一个年幼的小孩。心里有不祥预感的长崎勘解由左卫门停下马来,走近这一群修行者:“你们这帮人,带着的那个小孩是谁?是不是从镰仓逃脱的足利家的人?把斗笠取下来让我看看脸!”
领头的修行者急忙答道:“我们是去二所权现那里修行的,很赶时间,轻快让我们过去吧。”
但是长崎的疑惑还是没有解除,
“你们既然是修行者,那么把劝进帐拿出来看看吧。”
那些修行者果然从怀里掏出劝进帐读了起来,而在一边看着的诹访着急了起来
“长崎大人,我们没有时间了,还是快回镰仓吧。”
长崎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回过头来问到,“那个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一瞬间安静被打破了,
一个修行者拦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你居然怀疑这个小孩子,不是太过分了吗?”
同时诹访木工左为门对着长崎勘解由左卫门耳语说:“我知道你担心主君,这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万一他们真的是修行者,我们岂不是丢很大的脸吗?”
但是,执拗的长崎勘解由左卫门硬是取掉了小孩子的斗笠,出现的是与修行者的样子完全不同的武士的装扮。
“无礼的家伙!”
从孩子的嘴里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同时那个正在读劝进帐的修行者突然掏出了一把短刀,切腹自杀了。空白的劝进帐掉在了地上,在一旁感到庆幸的诹访想:“他们果然是武士,但是把主君留下自己先切腹的行为是很愚蠢的,这些剩下的人不知道会怎么想。”
于是,长崎和诹访两人把这个小孩子斩首,头被挂在了附近的浮岛が原示众。足利高氏的嫡子竹若就这么走上了悲哀的末路。
还幸
战斗结束了,从丹波筱村起兵仅仅过了五天,联军就把北条的势力从畿内一扫而光了。随着六波罗的彻底毁灭,在千早包围着楠木正成的幕府部队也不得不返回了自己的领地。为了恩赏而聚集到一起的军队失去了恩赏的主人,与楠木的战斗也就失去了意义。
另一方面,为了倒幕而战的人们,怀着各种想法聚集到了一起,他们没有一个总的领导者,而是分成几个集团。
千种忠显军,他们是举着后醍醐天皇的锦旗以山阴各势力为中心的军队。
足利高氏军,他们是为武家的头领源氏而战的关东军。
赤松则村军,他们是奉护良亲王的旨意而战的山阳势力。
就是这三支部队在各种想法的支配下,联合作战取得了胜利,六波罗的败报同时被这三个军队的使者送到了在船上山的后醍醐天皇手中。
“恭喜您还幸京都,我长年要和一族一起为您举行一个盛大的典礼。”名和长年对天皇得意地说。
“虽然六波罗被消灭了,但是镰仓在各地的探题犹在,京都那里还并不安定,何况陛下在这里也可以安心地发号施令啊。”陪着后醍醐去隐岐的阿野廉子如是说。
但是后醍醐天皇无视任何的反对意见,决定还幸京都。
“首先,这次攻打六波罗的结果就是打击了伊豆守的力量。要乘机把主导权抓在自己手中,单单由武家决定一切事务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我要及早的回京都去。”
这个时候,后醍醐天皇已经隐隐的开始惧怕起足利高氏强大的力量了。
还幸的队伍非常的豪华,与一年零三个月前被庶民嘲笑的流放去隐岐的队伍完全不同。先阵是盐治高贞,后阵是朝山太郎,左边拿着锦旗的是金持广荣,右边带着剑的是名和长年。这些人也就是在船上山当后醍醐天皇警卫的人。
行列经过兵库,当地的赤松圆心和则佑父子出迎,天皇十分感动,这一小群人,却是最先举兵帮助他的。
“我会按你们的要求赏你们的。”
天皇亲自和他们说了这席话,从中透露出了他万分感激的心情。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后来这些人却彻底地覆灭了他的后醍醐政权。
赤松圆心所焦急等待的关东方面来得早马终于到了,似乎在关东发生了很大的事件。使者从怀里取出书信读到:“相模入道已经被消灭了!”
随着使者读了书信的内容,行列里的人发出一片惊呼,灭掉高时的是关东的御家人新田义贞,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半路上,楠木正成出迎。到达二条已经是六月五日的事情了。足利高氏和后醍醐天皇这两个人怀着复杂的心情第一次会面了。后醍醐天皇倒幕的目的是想把政权从武家手里抢回来,而足利高氏的目的则是重建已经腐朽了的武家政治。两个人怀着不同的想法却为了倒幕一个目的而携手共战。这也是令足利高氏苦恼的事。
在京都,对倒幕作出极大贡献的全国各地的武士团都集中在此。空前的大奖赏终于来到了。北条氏在全国都有领地,而那些与北条家同命运的御内人的领地也成了这次恩赏的对象。那些对倒幕有贡献的人应该是在这张大纸上得到自己应有的位置。
但是作为倒幕中心的武士团们得到的恩赏却令他们大失所望,仅有足利高时,新田义贞和名和长年3人得到了2国以上的领土。而得到“会按你们的要求恩赏”承诺的赤松圆心,也仅仅是本领安堵而已。更不要说那些无名的武士团了,甚至有一些人被当作了北条一族而被没收了领地。
原北条的领地大半被千种忠显和护良亲王瓜分。其中阿野廉子以区区一个女官的身份,根本与倒幕无关,但是也得到了很大的领地。就这样,那些心怀不满的武士们,又聚集到了足利高氏的身边。
“在源氏旗下作战的勇士们啊,请向即将进入镰仓的少爷讲述你们的不满吧。”高师直本来就是个性急的人,但被公家讨厌的他在地方武士中却有着很高的人望。听到了他这番话的高氏脸上浮出了笑容。
“师直,我今日被赐姓了,天皇陛下赐我一字,我如今改名叫尊氏了。这可不仅仅是读音的变化啊,当年我被高时大人赐予一字的时候,这可是被当作北条家一族亲戚的象征啊。”
尊氏像个孩子一样的笑了。足利尊氏,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中先代
消灭了六波罗探题的足利尊氏在各地屡立战功,他率领着一族人来到了京都。他们是因为军功而来领赏的,和那些因为领地地被没收而上京来讨说法的可怜人们混在了一起。
奉后醍醐天皇的懿旨而起兵的以山阴地方为中心的武士们,奉护良亲王的令旨而起兵的楠木正成和赤松圆心等武士,站在足利尊氏的源氏白旗下的武士们,这些思想不同的人交织在一起,使京都陷入了空前的混乱。离原来北条氏最近的足利尊氏将原属于六波罗的大量实务派武士收入自己的麾下,因为他们常年为北条得宗效力,而足利家与他们效力的北条家的血缘非常深厚,所以尊氏如果要将京都的实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话,就要积极的把这些人拉拢过来。
实务派官僚们的存在,使得六波罗奉行所的运营在天皇入京之前就已经完成了。要重新恢复这种旧体制也就成了一种很简单的事,不过新的探题已经变成了足利尊氏。
当后醍醐天皇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于是他开始了自己的后手,也就是要恢复旧公家政治。他先是通过发出旨意想使六波罗成为无事可干的部门。然而事实上各地的势力早就在足利尊氏“必有回报”的承诺下纷纷回家去了,后醍醐天皇所发的旨意实际上成了一纸空文。但是后醍醐依然不死心,他使出了吃奶的劲来推行他的公家政治,想要实现公家一统。
公家政治和足利政权在地方上的矛盾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这种混乱令各地的旧北条势力有了喘息的机会,其中以北陆的名越时兼和诹访的北条时行的实力最为强大。尤其是北条时行,他路经上野国,击败了驻守在镰仓的足利直义军,夺回了镰仓。然后,北条时行纠集了一批关东的豪族,准备一口气向京都进发。
足利尊氏无视天皇,自主前往与北条时行作战,通过这件事显示出了后醍醐的无能。不过后来他追封出阵中的足利尊氏为征东将军,勉强保住了自己的权威和面子。
后世把北条时行的这一动乱叫做中先代之乱。通过这次战争,足利尊氏开始了他取代镰仓,创造自己的幕府的准备。为了怀柔关东的武士,新田义贞的上野领国无缘无故的就成了中先代之乱的赏品了。
竹之下
镰仓的足利尊氏与京都的新田义贞的矛盾已经开始激化了。双方打起了口水战,通过奏折来诉说对方的不是,并且都向天皇要求讨伐对方的懿旨。天皇对此十分苦恼,这个时候,坊门宰相清忠出现了。
“足利直义杀害了被幽禁在镰仓的护良亲王。”
听说了这件事后,后醍醐向新田义贞发出了讨伐足利尊氏的命令,新田率领的官军向着尊氏所在的镰仓出发了。当大军来到了三条河原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大风使得朝廷所赐的金银日月纹的锦旗掉落在了地上。
“啊,不吉利啊。”
从军的士兵们发出一片惊呼,这些人大都是关东的军队,而他们的敌人也是关东军,他们对手足相残感到不满。
另一方面,镰仓的足利尊氏面对新田义贞的大兵压进,却显示出了避战的姿态。
“我对误杀亲王的事表示谢罪,愿意出家而对朝廷表示恭顺。”
足利尊氏虽然摆出避战的计策,但是他依然身着甲胄出席军议,这样的决定自然令诸将无法接受。因此,以上杉道勤、细川和氏、佐佐木道誉、足利直义为中心的强硬派依然决定出兵三河。
双方在三河的矢矧川发生激战,新田军占据优势,以足利直义为主将的足利军缓缓向东后退,途中很多人反叛,连侧近的佐佐木道誉也是如此。
足利军被一直追逼到了箱根岬,而足利尊氏也终于放弃了他避战的想法,率军向箱根进发,他曾在这里打败了一度占据镰仓的北条时行。不久,足利尊氏率领的部队就与新田义贞弟弟胁屋义助的优势兵力在竹之下展开大战。激战中的尊氏显示出了丰富的作战经验,他使出了突破对手薄弱位置的惯用战法,在竹之下取得了成功,曾经一度降敌的佐佐木道誉也在新田军的中心部倒戈,混乱中的胁屋义助军开始向狭小的岬道退却。但是,大量失去了指挥的军队被捆在这么狭小的岬道中,等待他们的自然是灭亡。
败战
从这次败退开始,拥有者天皇赠与锦旗的新田军开始崩溃,面对一鼓作气攻入京都的足利军,败走的新田军在京都的街市上制造了一场不小的混乱。
看到这一形势的各地豪族,纷纷相应足利尊氏而对朝廷树起了叛旗,其中有在镰仓倒幕中立下赫赫战功,但是得不到相应恩赏而心生不满的赤松圆心。他本来与楠木正成一样,以区区孤军与强大的幕府军作战,从而在全国掀起了如怒涛般的倒幕浪潮。作为攻打六波罗的最大功劳者之一,本该获得仅次于足利尊氏和新田义贞的赏赐,然而他获得的仅仅是所领安堵而已。这根本就是给败军之将的待遇,而谈不上什么赏赐了。圆心生性耿直,是一个热血硬汉,早在尊氏离开京都前往镰仓的时候,他就预感到尊氏有可能会谋反。现在,尊氏真的树起了反旗,他决定第一个呼应尊氏。
面对东西夹击的足利大军,还没有损失的楠木军和名和长年军主力在京都的防守要害宇治、势多和山崎布下了重兵防卫。
“听说楠木正成是智将,但是山里人能有什么计谋?不过一般而已,在大军面前一定还是会败的。”尊氏笑着说道。然后,他使用与在竹之下同样的战法,表面向敌人主力所在的宇治、勢多佯攻,而主力部队则迂回到八幡方面,集中攻击敌人防守薄弱的地方。这使得官军苦心营造的防守体系崩溃了。得到这个消息的后醍醐天皇再次逃往比睿山。
足利尊氏获得全面的胜利,全国各地的武将也大都臣服于尊氏,唯有处于劣势的新田军还在不断的抵抗。此时在足利尊氏的心里,一个有着新秩序的武士时代就要来临了,现在,似乎已经没有可以反抗他的力量了。
但是,足利尊氏不知道有一个乘着长期的混乱而逐渐壮大起来的新势力正在迫近他。在后醍醐新政危机之时,短时间内统一了奥州的北田显家作为东北势力的代言人站了出来。此时的北田显家还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弱冠少年,他跟随仕于后醍醐天皇的父亲北田亲房在奥州转战,开辟这块未开发的土地。在历经苦战统一了奥州之后,北田军开始在背后追击足利尊氏。
得到了新的援军的后醍醐天皇的官军士气大振,随后,在圆城寺,神乐冈和糺河原三地的会战中,足利军大败。驻扎在丹波筱村的尊氏军被迫退往兵库,之后在打出浜与楠木正成大战,又被打败。不得不在防长大内,厚东联军的掩护下亡命赖户内海,经海路向九州方向撤退。这可以说是足利尊氏一生中第一次的败仗,也是最惨的一次。
多多良浜
后醍醐天皇与那些公卿们经历了恶梦一般的旅程,当足利尊氏被赶走后,他们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新田义贞娶了新的妻子,而北田显家在京都平稳的过了一段日子之后,回到奥州镇压当地的叛乱去了。
战败的足利尊氏从濑户内海向西漂流来到了九州筑前的多多良浜。四国的各部队则回到了他们的家乡,在途中,尊氏将家臣们配置在备前的儿岛和赞岐以防止朝廷的追兵。当他来到九州的时候,手里已经没有多少军队了。
因战败而疲劳不堪的足利尊氏等人,先到宗像大宫司处访问。宗像神社对后醍醐不平等的赏赐心怀不满,因此对足利尊氏抱有好感。
“我这里虽然地方狭小,但也请让军队将就在这里休息吧。晚些时候,我会发书信敦促九州各势力发兵增援的。”
但是足利尊氏并没有休息很久,第二天早晨,年轻武士们的高呼吵醒了他。来的是带领着三百名家臣的少贰赖尚,刚才的声音就是少贰赖尚因为将要与足利尊氏相见而兴奋所发出的声音。
“我们少贰军正与新田方的菊池武俊作战,原本不分胜负。家父命令我带着半数家臣来护卫将军您,可是在半路遇到了菊池家的伏兵,损失了大半的军队,现在父亲那里的部队没办法坚持很久了,实在是对不起。”
少贰赖尚是个年轻人,没有什么战斗的经验,所以在身经百战的菊池郡面前自然是不堪一击,在全军总崩溃的时候,他逃到了宗像神社,保住了一条命。见此情状,将再度复出的希望寄托在九州的尊氏不免的又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大哥,胜负在于时运,我直义愿意在这次战斗中充当先阵。”
足利直义是个急性子,他很快就率领着一部分军队向多多良浜的菊池军突击过去。路过一个神社的时候,一只小鸟叼着一根杉树枝落在了他的肩上,直义感到这个是吉兆,便将这根树枝放进衣袖里。随后,足利军和菊池军在多多良浜展开了激战。
足利直义决死的突入,伴随着海边的浪头,发出了轰然的响声。菊池军在一瞬间发生了动摇。而就是这一瞬间,使得足利军顺利地突破了菊池军的防线进入本阵,菊池大军崩溃了。在这一瞬间里看出了胜负易手的人们,开始像雪片一般倒向足利军。足利直义这一次如同电光石火一般的作战成功了,足利军取得了逆转的胜利。
院宣
已经基本上平定了九州的足利尊氏在休整的时候表达了他想重新进攻京都的决心。而这个时候,那些善于见风使舵的九州豪族们争先恐后的前来和足利尊氏合流。率领着强大军队的足利尊氏,沿着之前他作为一个败将而落荒而逃的濑户内海向京都进发。尊氏凭着他那不可思议的人格魅力,使得那些昔日的敌人有的变成了盟友。那些用尽全力守卫自己家园的武士心中对他有着很高的评价,尊氏给那些在战争中面带微笑而静静面对死亡的人们以安定感,使他们可以相信有奇迹发生。就这样,他以令人惊奇的速度统一了九州,恢复了足以统一天下的实力。在这里,足利尊氏个人的人格魅力起了很大的作用。
但是,这一次尊氏的脸上没有了笑容。
“大人,怎么了?那个总是微笑着的尊氏公到哪里去了?难道新田义贞是如此可怕的敌人吗?”
高师直见尊氏不开心,这么说道。
“啊,师直阿,我们这一次是为了什么而战呢?我尊氏,原来是为了天皇陛下而努力维护这个世间的秩序,但是我错了。现在的我是作为一个反叛者的面目而朝京都进军的。现在的我,到底谁是我的敌人?是天皇吗?”说出了这番话的尊氏,铠甲的上下都带着一丝迷惘。
“大人,京都三宝院的贤俊和尚到了,他想要见您。”
高师直似乎有所含义的说了这句话,尊氏回过神来,赤松圆心的三子则佑跪在下面,旁边就是贤俊和尚。
“足利尊氏大人,祝贺您,这封信是上皇持明院的院宣,是命令您上京的诏书。”他说罢,双手将诏书献了上来。
“这是什么意思?”不知内情的足利尊氏疑惑的问一旁的高师直。
“大人,恭喜您,这是上皇的院宣,是当初镰仓时候最有权威的敕令。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官军的大义名分了,我们就可以作为讨伐朝敌的军队向京都进发了。这一下新田义贞就变成了贼军了。” 高师直大声地说。
接下来的一瞬间,本来很消沉的足利尊氏的脸一下子变成兴奋的红色,嘴角也浮起了微笑。“噢,这才是大人应有的表情啊!”这是可以使每一个人都安心的表情。
其实,这是高师直和赤松圆心苦心的表演。当年在镰仓的尊氏,曾经想过在天皇的命令下出家,对这件事感到担心的高师直害怕尊氏在面对天皇的时候会产生犹豫。所以,他寄信给正在于新田军对峙处世老练的赤松圆心。
赤松圆心回信说:“现在是武士的时代,与天皇亲政的时代已经不同了,天皇的意旨和上皇的院宣同样具有权威。现在的上皇是被夺走了皇位的持明院,让他发出院宣,命令足利尊氏大人上京讨伐新田军。”就这样,高师直秘密的联络了赤松一族,请贤俊和尚作为中介,成功地得到了院宣。
一扫昨天的忧郁,足利尊氏开始进行大胆的活动了,经过了三天的停留之后,尊氏军从严岛出发,来到了备后的鞆之浦。带领着四国和九州庞大军队的足利尊氏,向着决战的战场凑川进发了。
湊川之战
排除了迷惘的足利尊氏,将上皇的院宣一时不离的放在身边,从海路走兵库向凑川前进。作为登陆作战援军的足利直义也向着尊氏上陆的预定地点急行军而去。
延元元年五月二十五日,在新田义贞和楠木正成所等待着的凑川上,出现了足利军的兵船。
足利军的许多人想起了当年在源平合战时,源氏的统帅源义经和平家军在海上的坛之浦决战的场景。新田军中的弓矢能手本间孙四郎一箭将正在海面上捕食的一只海鸟射了下来,掉在了大内军的军船上。
在敌我双方的感叹声中,足利尊氏问道:“那个射箭的人是谁?”于是派人将本间所放的那支箭拿了过来,“大人,这上面刻着本间孙四郎的字样!”这个名字在足利军中传着。
这个和当年那须与一射落对方扇子的举动极为相像的举动,谁都可以看得出是为了挫败足利军的士气而干的。“难道没有人可以从这里向岸边把箭射回去吗?”伴随着尊氏的声音,果然没有人可以从这不短的路程中射箭过去,在笑声中感到失了面子的足利军的武士们,开始强行登陆,历史上著名的凑川合战开始了。
从和田岬登陆上岸的足利军开始向东移动攻击新田军,而楠木军则与陆上方面的足利直义军对峙着。
足利尊氏的本阵出其不意地在楠木新田两军之间的夹缝中登陆成功,将两支部队孤立开来。遭到了海陆两边夹击的楠木军退路被断,在经过了数十次的突击之后,终于被逼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正季阿,你在死前还有什么愿望吗?”正成面带微笑,对正季说。
“哥哥,正季来世愿意七生为人,与朝敌作战!”
“这样下去可能成不了佛,罪孽深重阿……但是……我和你想的是一样的事,正季,让我们早早托生,以完成心愿吧。”楠木正成为了对后醍醐天皇尽忠,为了挽回公家社会努力了一生。而在足利尊氏所平定的平稳时代中生活的后醍醐天皇,也许也会在梦里见到正成的吧。
兄弟俩人战死后,楠木军很快被淹没在大战的波澜之中。
足利军依然在继续着怒涛般的攻势,防守京都的新田军抵挡不住,被迫撤退。足利军成功的开进了京都。
南北朝
足利军入京了,知道巷战不利的后醍醐方的新田军再度登上了比睿山。足利尊氏则率领这四国九州山阴山阳的各个大名进入了京都,现在的他,已经是整个国家新的统治者了。持明院的法皇一行人最终留了下来,没有去比睿山。在法皇接见足利尊氏的时候,夸奖的表情赫然在目。而楠木正成的首级则被带回了他的故乡,这一战,尊氏获得了全面的胜利。
后醍醐方为了重整旗鼓前往比睿山,他们焦急地感受到了天下期待足利尊氏带来和平的愿望。在比睿山里,公家们急切的期待着北国的年轻将军北田显家上京。
战局日益对后醍醐方不利,千种忠显和名和长年也在与足利的决战中失败。失去了一切的后醍醐天皇收到了足利尊氏劝他回归京都的书信,在尊氏的言语面前,后醍醐动摇了,他不顾新田义贞决意下山。知道了这件事的义贞大吃一惊,毕竟他所效忠的对象居然到了足利尊氏一边,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为了东山再起,新田逃到了北陆,而后醍醐则在公家们的陪伴下前往京都。
后醍醐与尊氏再度见面了,他让出了天皇的位置,安静地在花山院居住,随行的人员受到了严厉的处罚。同时,尊氏向逃往北陆的新田义贞发出了追击令。
消灭了北陆的新田军之后,足利军将捉到的亲王带回了京都,但是没过多久,他就被毒死了,民间一直传说是足利直义所为。
八月二十八日晚上,在花山院的后醍醐天皇突然失踪,而后在吉野的山里传出了后醍醐建立了新朝廷的消息。在以后的五十年里,出现了京都和吉野两个朝廷对立的时代,后世将这个特别的时代叫做“南北朝时代”。
然而时代已经变成了以足利将军家为中心的新武士时代,慢慢地,南朝也就静静地埋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足利尊氏拥立了北朝的天皇,终于坐上了征夷大将军的位置,随后,他一生的劲敌新田义贞在北陆中流矢而死。
足利尊氏所希望的和平时代终于到来了,然而,他充满苦闷和孤独的下半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