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赦免天皇战争责任的行动毫无限度。裕仁不仅以无辜的面目出现,摆脱了任何可作为战犯起诉的正式行为,他还被打造成了近乎圣洁的人物,甚至对战争不负有道义责任。对于思虑更深的内部人士来说,这样的实用主义就更令人苦恼。例如,在1946年初写给杜鲁门总统的长篇报告中,美国国务院驻东京代表乔治·艾切森(George Atcheson)直率地陈述他的主张:“天皇是个战争罪犯”,而且“如果日本想要实现真正的民主,就必须废除天皇制”。尽管如此,艾切森也相信,在当前的局势下,维持天皇制、免除裕仁的战争责任,才能避免社会的混乱和最好地发挥民主。他大胆进言,天皇退位可能是将来的善策,但是最好推迟到宪法修正实现之日。
此后不久,艾切森就在一次飞机失事中殒命,没能见证后来的天皇退位风波。尽管1946年9月日本政府正式宣布天皇现时无意退位,但是他退位的可能性在此后两度重现。1948年,当东京审判临近判决之时,天皇的道义责任问题被旧事重提。
美国人照常要压制天皇退位的主张。1948年7月,尽管菲勒斯已经退休,并且于一年多之前就离开了日本,他还是火速给寺崎写了一封私人信函,表达他对“美国新闻频繁言及陛下退位”的警戒。
天皇的心腹老友木户幸一曾经告诉他要一直准备着的时刻。木户在1945年12月离别天皇入狱之时强调说,皇室的荣誉,要求裕仁负起败战的责任,但是只有当占领军撤退、和平条约缔结、日本恢复主权之日,才是履行责任的适当时机。1951年10月,仍在服刑期间的木户幸一,在日记中记录了他曾经给天皇写信,重申以上观点。他忠告说,退位是“服从真实”的行为。它将安慰包括被处刑的战犯家人在内的战争遗属,并且“对以皇室为中心的国民团结做出重大的贡献”。木户写道,如果天皇未能把握此次时机,“最终结果将是唯独皇室不承担责任,这将导致莫名的情绪滋生,可能会种下永久的祸根”。
木户幸一对天皇的战争责任的见解,与大多数日本人一样,是内心的真实想法。天皇应当“为战败”承担责任。他应当清算历史,并向以他之名发动的战争中受苦、死去或失掉亲人的臣民谢罪。以此方式,他将会清除在日本历史上最恐怖的时期中沾染在天皇宝座上的血迹。
然而时运往复,这次并没有麦克阿瑟这样的铁杆儿人物撑腰。11月,消息传回木户那里,天皇正认真考虑退位,并且再次受到周围人士的鼓励。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在迎接盼望已久的主权回归的致辞中,天皇表明了他继续在位的意向,丝毫也没有提到他个人的战争责任,尽管在原先的文本中包含了“朕为败战的责任向国民深为致歉”的表示。为何谢罪的言辞最终被删除?因为,据说天皇被一位顾问的巧妙设问所说服:“现在陛下还何须以如此强烈的语气谢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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