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礼国向来喜欢漫无天际地思考,曾经冗长且离题的报告书就让使馆的部下头疼不已。在这个问题上他也是不惜笔墨。他不仅对染黑牙感到无奈,对胭脂也是头疼不已。以这样的方式来丑化自己的女人们,多亏了她们口才了得,力壮如牛,才在男人和孩子面前保持住魅力。“在这个国家,女人为了保持贞洁需要如此
来丑化自己,我们不禁要问,是因为这个国家的男人更加可怕,还是因为这个国家的女人更柔弱呢?”如果丈夫也有审美观的话,这就要付出很大的牺牲来忍受妻子的丑态。只是因为习惯的力量,也有可能丈夫也喜欢妻子如此装扮,但是如果假设成立的话,那么其他男人也应该会喜欢,如此一来也便谈不上保护贞洁的意义了。阿礼国的思辨还在继续,但多半恐怕属于无聊的调侃。担负着打开日本国门任务的外交官,却把全部的推理能力用在谈论异国女子独特的习俗上,今天看来颇有些让人忍俊不禁。奥利芬以及阿礼国们错就错在对于“贞洁”的理解过于现实,但也不能说完全偏离了中心。在进一步论述这一问题之前,我们有必要讲一讲另一“恶德”。
贝尔格说:“妙龄姑娘有时满脸涂得雪白,原本自然的面庞全然不见,看上去很丑,只有眼睛是醒目的。”阿礼国说,化了妆的女人们“就像是瑞典古老的‘显现日’前夜的魔女”,“日本女性涂染胭脂,扑抹香粉,热衷于涂到不忍再看的程度——是一种丑化自己的化妆方法。”与染黑牙一样,关于日本女性涂厚白粉的记述也有很多,这里再举一个例子。维尔纳说:“中国女性只是抹鲜红的口红。日本女性却不一样,整张脸,脖子甚至肩膀都涂上白粉,脸颊和嘴唇抹得鲜红。远远看去效果不错,但近看让人触目惊心”。
少女涂抹化妆白粉与已婚妇女剃眉、染黑牙实则包含着同一个问题。斯温森就洞察出了这一点。在他看来,少女们享受着充分的自由,“她们用说笑、喝茶、吸烟、化妆,还有就是参加各种祭礼来打发时间”,但是“一旦结婚,无拘无束的生活也便宣告结束 ”,“已婚女人就要尽到妻子、母亲的责任”。换句话说,剃眉以及染黑牙“就是对自己已经完全抛弃了之前的虚荣心和享乐的心性的一种证明”。也就是说这种现象是一种文明中年龄阶梯机制的表现,在本质上就如同马赛族的年龄阶梯制。充分地享受自由,甚至连离经叛道的出轨行为也被容许的马赛族年轻男子,以某一天为界,就要变身成为用善辩的口才和准确的判断力来维持部族秩序的长老。实际上,染黑牙齿并不能保护女人的贞操,它只不过是那些已嫁为人妇的妇女们在年龄阶梯制的一种象征。当然,也许其中也包含着保护妇女贞操的意义。但贞操是不能靠制度来保全的。
阿部年晴说,马赛人以及古基(音译。——译者注)人身上表现出的典型的东非年龄阶梯制,是将人生按年龄分为几个阶段,并赋予每个阶段以独特的行为方式以及相应的权利和义务,而这又是一个生命的整体,同属于相互依存的社会体系。也就是说,人生就在这种体系中按阶段发展。染黑牙不过是女人属于一定年龄层的象征,虽然其中也包含了贞洁的意思,但实际上没有成为保护女性贞洁的制度性屏障。染黑牙与剃眉没有起到像欧美人想象的使有夫之妇远离异性诱惑的实体作用。染黑牙与剃眉的女性也有不一样的性感,对男人同样诱惑,我们可以从歌磨的春画中知道这一点。这正如斯温森说的那样,这是女人从姑娘到妻子、母亲的角色转变,即在整个人生过程中向着完结迈出的新的一步的象征。
据阿部年晴说,马赛族的姑娘通常会有三个恋人却能够相安无事。只是“这样的自由只在割礼之前可以享受,一旦完成割礼结婚后,便要开始过为人妻母的家庭生活”。再结合斯温森的记述,我们便可以对德川时期少女的生活状态,以及有夫之妇染黑牙的风俗有个比较正确的认识。这一习俗是德川社会还存在着日本意义上的年龄阶梯制的印证。而在农村,因还存在私通的风气,所以少女们在结婚之前充分享受性自由,这是广为人知的事实。而且青年团是年龄阶梯制的典型代表,与马赛族被称为战士的青年组织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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