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社会学者杜尔凯姆(1858–1917)从社会学角度归纳出有一种自杀为“阿诺密(无社会规范)型”,其特征是发生于社会的剧变期,或突如其来的好况、不景气、动乱时期,多发生于暴发户、艺能人、破产者、失业者、退休老人、离异丧偶者等等,这里就有日本的一个例子。
东京大学在学生、著名学生企业家山崎晃嗣,1949年因搞地下金融被捕,所经营的金融会社资不抵债,在走投无路情况下服毒自杀,年仅26岁。
山崎晃嗣(1923–1949),生于千叶县的一个医生世家。他从小学习用功,考上了“一高”,又考入东京大学法学部。在学期间,两年内20门课中有17门获得“优”。1944年山崎晃嗣作为学兵被征入伍,1946年战后不久回到东京大学复学。按说,既然是最高学府的高材生,乖乖地等到毕业或进法务省,或进大银行,灿烂的前途已经向他招手,可山崎晃嗣不然,他拉了几个意气相投的学生在中野开了一家金融会社名叫“光俱乐部”,以13%的高利从民间集资,再以21%到30%的高利向人们融资。结果,开张三个月就集到当时的1000万日元。1949年1月,他的会社即从中野打入银座,当时已经有资本金600万日元、股东400人、社员30人了。可能是东京大学学生当社长招牌引人,搬到银座仅三个月营业额就突破了5000万日元。有了钱以后,山崎晃嗣的个人生活开始放荡。据他的日记记载,他同时拥有8个情人,其中还有35岁的中年妇女。他写道:世间真无聊,现在我感兴趣的是第27门课程成绩得“优”;高等考试得“优”;性交;再占有别的女人……他甚至连自己的射精次数都有详细统计:34天中射精59次,最高纪录一天竟然4次;他把有的女人肚子搞大,只好叫她打胎,还写道,如果失败,就教唆她自杀。可惜好景不长,不到一年,山崎晃嗣就因为地下金融嫌疑罪被捕,两个月后取保候审被释放,但会社已经无法经营,390多位股东蜂拥而来逼债,3000万日元的债务,只有300万日元供偿还,山崎晃嗣无计可施,他就在偿还期限到期这天,在自己的办公室喝氰酸钾自尽。留在办公桌上的遗书里写道:“契约是约束人与人的,不适用于死人这种物体,因此我要死。”
1949年正是日本战败后不久的转型期,伴有一系列的社会变革,其中包括价值观的转换。有的人在急剧的社会变革中改变了自己的境遇,却又因为素质的局限、本人的心理承受力、自控能力的低下以及旧的价值观的惯性等原因,容易和法律打“擦边球”来淘金,并且经不起金钱美女的诱惑,在大起大落中沦落下去。一旦不慎遭到惨败,往往就要走上绝路。拿山崎晃嗣来说,本来他可以平安地毕业就职,享受普通人的生活,但年轻的学生偏偏动歪点子,搞不法集资,不仅越搞越大,而且生活随之腐化起来,以致最后资不抵债走上绝路。
山崎晃嗣的罪,被称为“颓废罪的开端”。这句由法文来的外来语曾流行一时。说的是在多愁善感的年龄迎来战败,血气方刚的青年拒绝既成的价值观,有时难免滑到出轨、及时行乐的方向。不久前,日本有位学者专门为山崎晃嗣写了一本书,其视角与众不同。以往人们都是把山崎晃嗣当成加害者,而这位学者则把山崎晃嗣看成不能适应价值观变化的被害者。原来,山崎晃嗣之所以走上邪路有他自己人生经历的影响。山崎晃嗣在战败之前曾被任命为陆军主计少尉,负责某部队的粮秣。接到停战命令后,一个上司命令他参与了隐匿粮食。有人告密,山崎晃嗣以侵吞罪被捕,但山崎晃嗣将罪名一个人顶下而被判1年6个月徒刑。等他出狱后,上司早已推翻了原来的许诺,粮食已被瓜分一空,山崎晃嗣一无所得。于是,山崎晃嗣很为自己相信人情义理的天真而悔恨。故而,那位学者认为,山崎晃嗣搞高利贷不过是对他已不抱希望的社会的报复,他没能在那个社会的夹缝中成功而不得不走上不归路,所以,山崎晃嗣也是一个被社会愚弄的角色。当然,山崎晃嗣的犯罪、破产、毁灭,不排除其自身的原因,不过,那位学者认为社会责任不小的观点也是发人深省的。